“怎么了？”沃伦看见女孩儿发红的脸颊。
薇尔连忙摇头，然后慌慌张张地撸起两边的袖子。她们头顶的油灯，是薇尔事先点亮的，不时跳跃出油亮的火星，发出轻微、无人察觉的声响，然后很快熄灭，变成一点油斑。
薇尔将毛巾放入沃伦面前的水，湿润，拧干，然后才稍抬起眼眉，似乎是在盯着沃伦的手肘，那里刚好有一两点绽开的粉，薄透如水桃。
空气中的呼吸流动声似乎变轻、变缓了些，灯火不时跳跃着，跃映着薇尔不变的神色。水光叆叆地腾起，蒸淡了她脸上的粉红。
水声渐响。
“啊......背后可以再用力一点，谢谢。”
沃伦轻轻地哼了哼。
“嗯......有点痒......”薇尔的湿润的肌肤偶尔碰到她的腰间，令沃伦微微颤动。不过沃伦还回头看了她一眼，对她摆了摆手，表示自己没关系。
薇尔赶紧提水来替沃伦洗头。
沃伦有一头柔顺且明亮的金发，是一个贵族该拥有的。
薇尔一边看，一边慢慢地梳洗。如果她可以发声的话，此时一定会称赞这美丽的长发吧？
水从薇尔的指缝、沃伦的发间流走，暖暖的，泡得手指的皮肤都微微皱起。
洗浴的过程并不长，薇尔很快便拿来了换洗的衣物，放在女孩的一旁，自己开始收拾场地。
沃伦披着薇尔拿过来的浴巾，在旁边看了会。
半晌，她打了个喷嚏。
“又不给我穿......”沃伦鼻尖微粉，声音翁翁的。
薇尔听见，慌忙抬起头，看着沃伦。
薇尔的耳朵不安地扑凌两下。
这让沃伦觉得这个女孩儿有点傻——啊，不行，不能这么称呼别人。沃伦懊恼了一下。
空气在无声中蔓延，沃伦与她对峙了一会，渐渐有点恼怒。
她气得缩紧了小白脚趾，踩着一滩水。
而薇尔盯着看她了几秒，就又转过视线了。
沃伦身子瑟缩了下，她只好自己去换上衣服了。沃伦记得米迦勒说这么站着是会感冒的，那对她来说简直是灾难，浑身难受得要死，还要为此被父亲训一顿，接着再被逼着吃下博士那些奇奇怪怪，总之很难吃的东西——她很讨厌。
明明是该有人叮嘱她做的。沃伦想。可这个孩子只是忙自己的去了，她这个样子，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训斥，她没有用严厉语气说别人的习惯。
感觉真奇怪——沃伦微微鼓起腮帮。宽松的细绸睡衣，除了一点露出的白色脚裸，本应该是很合身的，而且这也是父亲专门为她订的，是从东方运来的。可她却总感觉哪里不舒服。
薇尔收拾完了，见沃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，便慢慢踱步到沃伦跟前，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和尾巴。
沃伦动了动唇，想说什么，可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作出很成熟大人深思熟虑的模样。
“是不是该吃药了？”她提醒薇尔。
薇尔耳朵抖了抖，然后她飞快地跑出去。沃伦愣了一愣，赶忙探头：
“喂！记得送去房间啊！”
薇尔的身影已经消失。她懊恼地跺了跺脚。
怎么办呢？这个蠢笨的孩子，不知道博士叔叔有没有药能治治她。
沃伦看了眼室内，已经被恢复成了原样，除了有地上的水滩证明她乱糟糟的心情来过。她转身离开。
她走过走廊一扇扇的格窗，现在已经是黑夜了，只有四季都亮着的壁灯把她影子拽得很长。
沃伦到了房间前，把门推开，原本黯淡的视线一下子就变成了圆明的视野。
是有人帮她事先点亮的房间，不然她回来时，这里往往会又黑又恐怖。
沃伦突然想起那毛茸茸、让人想忍住抚摸冲动的身影。她那么笨，会找到我的房间吗？
沃伦想到这里，竟有些担心起来。
沃伦似乎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把手，她可以感到不属于她的温度植入，但她还是静立着听着楼道里的声音，等待着。
没有声音。
沃伦怕黑，因此门一直开着。她看向昏黑的楼道，那边没有声音，也不是她上来时的模样——不是一样的吧？她想，那孩子会不会也怕黑？她犹豫。
伫立了一会，沃伦把门打开得大了些，然后慢慢地朝楼梯口走去。
家里的仆人并不多，克雷孟特不喜欢人多的环境——也可能是他不喜欢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吧，除了沃伦。仆人们都各干各的，城堡大，要管理的事也多，这个点会去休息的人，也就只有她一个。尤其当有两三个女仆都有事请假时，城堡更是空空荡荡。所以当她往下看时，似乎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影。
沃伦攥紧小手，退了步，又上前去张望。
“喂——！”沃伦向下喊了声，“你快上来呀！”
没有回音。
沃伦鼓起勇气 又喊了一遍，还是没有声音，但她已经开始害怕起周围的黑暗中，可能会有随时扑过来叼走她的丑陋绿毛怪兽——没准呢？也许她再多待一会就会被叼走了。
呜——好可怕。每到这时，一个人面对黑暗时，沃伦都会这么想一遍。
“你快上来呀......小米......”她害怕地喊着米迦勒的名字。
没人回应。沃伦只好回到自己房间。
房间里只有她一个。沃伦没敢熄灭壁灯，自己就爬上小床，用被子裹住全身，只露出一点眼睛，偷偷听着声音，慢慢地，慢慢睡着了。
当沃伦睡得已经昏沉了，薇尔却突然将她的被子揭了下来。
沃伦被烦得睁开了眼，坐起身来，脸红红的，咕哝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薇尔把一杯牛奶往她嘴边递。
沃伦眨了眨眼，看见是她，还有白色的温热牛奶。
沃伦张了张嘴，懒得再去凑一口了。她示意薇尔来喂她。
薇尔把杯子抵住沃伦的唇，轻轻晃动牛奶，看着牛奶浅浅地溢出去。
喝了几口，薇尔又把药举到她嘴边，沃伦便乖乖和着牛奶喝下。薇尔一直注视着她。
沃伦舔了舔温润的唇瓣，迷糊着说：“我还以为你不会上来了。”
她咂巴咂巴小嘴，看见薇尔拿着杯子就要起身，又嘀咕道：“......又要走了么？”
薇尔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沃伦低声说：“你陪陪我吧。至少等我睡着了你再走，可以吗？”
薇尔立马将杯子放在一旁，坐在沃伦身边，没有挨近。但沃伦被满足了，她又躺下去。
“......谢谢。”她轻轻说。
“......如果你会讲故事就好了。小米就会讲好多故事。”沃伦自己把脸埋在被子里，咕哝道。
薇尔静静地看着她，面上的神色平和，不动声色地坐着。
温润的夜里，沃伦很快就浸入了梦境，脸红红的。
等到沃伦睡了，一直在强打精神的薇尔才迷迷糊糊地离开。其他人都可能睡下了，长长的走廊里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，她将杯子放回厨房，忘记了要洗干净，就自己走开了。
薇尔按着她并不清晰的记忆找到了大门，走了出去。在远处只有一个油灯的微弱指引下，她迷迷糊糊地摸着黑找到了一间小屋，并且惊动了在里面睡着的鸡，她没顾着它们，自己爬到一个栏舍上睡着了，尾巴紧紧地蜷着手臂。
两只鸡扑腾着飞上来，看见自己的窝被人占了，便啄了几下她的衣服，又紧挨着她蹲下了，缩紧脖子。
外面很安静，月色织成的暗网笼罩成一幅恐怖的异乡夜图。
她在梦里轻轻地哭泣出来。
一夜天明。
薇尔并没有安稳地睡到醒来，一个佣人急匆匆地跑来小舍，将她推搡醒了。
“夏洛蒂小姐发烧了。”佣人这么说着，又见她一头乱糟糟，还有一股鸡味，便捏着鼻子道：“快起来，米迦勒让你去找她。”
“啊，不行，你这么过去会被嫌弃的。你得快点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才行。”
薇尔被不明不白地赶出小舍，换洗了身衣物后，又被急匆匆地拎去找到了米迦勒。
米迦勒看起来很生气。
“你......！昨晚为什么不及时报告给医生。你怎么不能知道小姐发烧了呢！你知道这事拖到了第二天会有多严重吗？你是不是没有给她吃药？或者是你没有半夜过来检查她的体温？！”
薇尔被吓得一动不动。
“......啊！真是的！”米迦勒温吞地抱怨了一句。
“她还是个孩子，什么都不懂，哪里还记得那么多。”佣人发声了，“你冷静些。”
“......好吧。”米迦勒听了她的话，似乎平静了些，“我是太心急了，毕竟不排除有的人会比较笨......何况是个兽人......”
“米迦勒？夏洛蒂小姐怎么样了？我们一路过来都很担心小姐。”佣人赶紧打断她。
“噢，挺严重的，又是高烧。真是奇怪，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呢？”
“又是高烧啊......”
“是啊。一早起来真是吓了人一跳。已经送去医院了。”
薇尔站在中间，小手悄悄抓紧了衣摆。
“退烧了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我只是过来维持下这边的事务，待会还要再过去的......”
“可不能让老爷知道这事。”
“嗯......”米迦勒似乎在思考。
薇尔听了这些话，有点迷糊，觉得有点难受，但她形容不出，只能像隔膜一样隔绝在两人中间。
“......米迦勒？你快去看夏洛蒂小姐吧。”佣人说。
“等会。我再去吩咐她们点事。”
“这城堡里的事一点都不得叫你分心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
米迦勒的语气听起来像完全忘记了还有个孩子在她们中间，她这么自顾自地说着，就离开了。
等她走远后，佣人才松了口气。
“呼，终于走了。真是无理取闹的女人，随便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。”佣人这么不爽着。
“肯定是她自己忘记跟你说了一些事情了，让后又怕老爷怪罪自己，才迁怒于你。”
薇尔在她身前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，干脆不动弹。
“她一定还有些事情没交代你。对吧？”佣人走上前，拍了拍她的肩，“走吧，我们该开始我们的工作了。就让我来教导你吧。那个自大的女人，以为自己什么都能行，整天眉高眼低的！......呵，看不起谁啊。”
“你是哑巴吗？怎么一句话都不说。”
薇尔抿了抿嘴唇。
“走吧。”佣人推了她一把。
薇尔在那个佣人的指挥下，忙活了半天，瘦小的身体似乎随时会倒塌下去，她努力咬着牙。她从未如此庆幸自己不能发声。
“真是又慢又笨拙啊。难怪米迦勒嫌弃你。”佣人给她端来了一些粗面包和蔬菜汤，又给她擦了擦脸，“慢慢来吧，你得尽快熟悉这些事情。”
薇尔点点头，接了过来，开始从容不迫地食用。她不自觉地坐正，用手轻轻掩着嘴，咀嚼轻而无声，腮帮一动，食物便快速地咽下去了。
安静地吃完后，薇尔将盘子送去厨房，厨房的老先生很和善，他会朝薇尔笑着打招呼，然后接过来。
“是兽人吗？真罕见啊。”老先生抱着亲切又不冒犯的好奇目光看着薇尔。
薇尔点点头。老先生露出朴实的笑容。
“我知道了。去做你的事情吧。”
薇尔和他告别后，又自己下去了地下室。米迦勒先前告诉她她每隔一天都要去“消毒”一次。实际是博士强烈要求的。
薇尔扣了七下门环。门开了。
“是你。”博士表情厌厌的，“那些药，沃伦小姐都吃下了吗？”
薇尔顺从地点头。
“没什么异常吧？”
薇尔顿时慌乱起来，踌躇了一会，但博士压根没注意她。
“吃点东西吧。瞧你这玩意皮包瘦骨的，我的实验体不能这样。吃完以后，我们再开始。”博士似乎情绪不高，或许是因为这样，他对薇尔的态度要平和上许多。
他根本没心情理会她。
他端给薇尔一盘三明治，还有一些蔬菜沙拉，甚至还有一杯牛奶。虽然都是冷的。
薇尔受宠若惊，但她没有动。
“吃啊——！”博士拔高了音量，“不要浪费科学家的时间，真是厌恶你什么都不做的样子，还睁着一双眼睛，是感觉自己很无辜吗！真是讨厌！呵——啐！”博士吐了口痰，不知道有没有吐到烟灰缸里去。
薇尔颤了颤，便赶快拿过去吃了。
博士往她这边瞥了一眼。
“嗯，是的，听我的话是最好的，不论我说什么，你都要听我说的话，懂不懂？——吃快点吧，你可别又在浪费我的时间了。”
薇尔显得有些为难，但她还是尽量大口地吃着。
在薇尔吃的间隙，博士一直在捣鼓些什么，她看见博士小心地称量着不知名的溶液，似乎与她无关。薇尔便又低下了头。
“好了吗？不行也别吃了，快过来，给你看个好东西。”博士略微自豪地说着，“快过来！”
薇尔放下东西走去，博士拿着一剂针筒，看上去没有东西的样子，“伸出右手，别动哈。”
薇尔乖乖地看着他把那药液注射进自己的静脉里。
“好了。你滚吧。后天要记得再过来。”博士终于显得开心起来。他现在不需要她了。
“滚，快滚吧。”他挥手驱赶她。
薇尔听他的话，她最后看了眼没喝完的牛奶，便悄悄退出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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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七有发嗦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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